煤炭储备体系终成形 阻力和争议始终伴其左右

钱平凡和他的研究团队刚搬到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对面的一座办公楼上。因为关于煤炭储备体系的研究已经初具规模，并于2009年5月完成了草案，6月正式上报国务院。此时，钱平凡所带领的团队需要一个相对集中的空间。

钱平凡的职务是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产业经济部研究室主任，研究煤炭已经十年有余，从2008年雪灾过后开始思考并着手研究煤炭储备体系。

在一间还散发着油漆味道而不得不开窗通风的新办公室里，钱平凡接受了《能源》杂志记者的专访。

或许，很少有人会把煤炭和数字化的网络联系在一起，而钱平凡却下了这样一个定义：“以数字化配煤厂为单位，实施供应链管理的煤炭储备体系。”近期，他所做的就是到处解释他的这套数字化储备体系。

然而，从提出数字化储备的概念，到选址，再到整个链条的分配，阻力和争议始终伴其左右。

储备方式之争：提出数字化储备

“这不是码头，而是数字化工厂”，这句话听起来不像是定义，更像是广告词。的确，钱平凡说他的这个创意正是来自于张丰毅为UPS做的一个广告，原本的广告词是“这不是卡车，而是移动的仓库”。

提出数字化，钱平凡说是为了解决一个困惑了很多年的矛盾——中国的煤炭一方面需要储备，一方面又无法储备，“在储备的过程中不能贬值，反而要升值，就必须把静态储备转变为动态储备”。

其实，煤炭的战略储备问题也提了很多年，包括煤炭工业协会在内的很多部门都在做研究。只是苦于煤炭与石油、粮食的不同，一直无法找到一种合适的储备方式。

“煤炭产品容易风化变质，长期储存煤炭质量会大幅度下降。”《能源》杂志研究中心研究员李朝林对记者说。

李朝林对山东枣庄地区的一些煤矿调查发现，由于煤炭产品在空气和日晒的共同作用下容易发生自燃，造成当地煤矿的矸石山由于残留在煤矸石中的煤炭产品引发自燃，矸石山上经常烟雾缭绕。含煤量少、煤炭纯度低的矸石山都可以燃烧，对纯度高的煤炭产品来说，更加容易自燃，燃烧的强度更大，燃烧后的煤炭产品毫无疑问就成为废品了。

而且，还将造成储存地区的环境污染。这一点，从煤炭城市的环境排名就可看出端倪。

“石油只要有油罐就可以储备，粮食的仓库也是同样的道理，但是煤炭不同，必须有一种新的方式来解决它本身不易储备的问题。”钱平凡说，他的团队想到了携程网的案例。携程网是一个信息集成商，与各个相关的企业和行业签订协议，给客户提供一个信息服务的平台，而煤炭储备体系就是要打造这样一个平台，将煤电双方的买卖关系变成由第三方进行服务，这样的好处是将资源重新整合再进行分配。

在这套数字化的体系中，有两点尤为重要，一是配煤，二是供应链管理。

配煤，顾名思义，就是将不同热量的煤调配到一起，达到电厂所需要的不同热量值提供给电厂。而且，要保证储备量在30—60天，每天都要流动，保证煤质新鲜。

“新建电厂要想得到审批，在做报告的时候必须提出有无可靠的供煤保障，比如有电厂申报时就提出大同煤给其保证供煤，而事实上大同煤不可能永远给其供煤，那就可能向其他煤炭企业购买，而不同煤矿的煤质是有差异的，就需要配煤来调节。”钱平凡介绍说，“调节好的话就没关系了，但是供应的质量毕竟是不同的，燃烧后对设备的影响也必然不同，由于不完全匹配，甚至出现烧结现象。”

数字化配煤的环节就是要给电厂提供持续的质量稳定的煤源。

对于第二个重要概念，供应链相当于产品到服务的转换器，将整个链条整合起来。“供应链本质上就是服务”，钱平凡研究团队成员、中国矿业大学副教授吕涛说，供应链是转化器，把煤炭转化成服务。

钱平凡打了这样一个比喻：“煤矿是种菜的，电厂是吃饭的，现在是把菜买了自己吃，储备体系是让他们到餐馆去吃，只需点菜享受服务。”

除了上报国务院，钱平凡做得最多的就是到他认为适合做储备基地的地方“游说”，“比如携程网2000年的时候，在机场发都没人愿意要，现在大家都认同了这种模式，我现在唯一的目的就是要极力促成此事”。

选址之争：缘何选择曹妃甸

山东和浙江已经在尝试做煤炭储备基地。

山东省煤炭工业局的统计数据显示，去年共生产原煤1.35亿吨，其中部分外运出口，而全省消耗煤炭2.7亿吨，缺口达1.7亿吨左右。并预计2010年，共需煤炭3.112亿吨，而届时全省煤炭产量不会突破1.5亿吨，除去调出省外和出口的0.35亿吨，还有1.962亿吨的煤炭缺口。长远看煤炭资源供应日趋紧张，山东省的煤炭资源日渐枯竭，迫切需要建立煤炭储备配送基地。

山东省日前提出，今后3-5年，将建成4-6个2000万吨级以上的煤炭储备基地。按照规划，在龙口、莱芜、诸城、齐河建设第一批储备基地，条件成熟时，再建日照和菏泽两个基地。这既涵盖了能源需求较大的胶东、鲁中，又考虑到煤炭供应比较丰富的鲁西、鲁南。

接受《能源》杂志记者专访时，钱平凡刚刚从山东回京，他说山东现在正在考虑如何经营这些储备基地。

“山东只适合做地方储备，而并不适合做国家级的储备基地。”钱平凡说通过对全国各港口和地区的考察，以曹妃甸为中心的“秦皇岛港—京唐港—曹妃甸港—黄骅港”是最佳选择。钱平凡的想法是从曹妃甸港开始，逐渐引入其它三个港口。

其实，从这四个港口的地理位置就能看出此设计的合理性。准确地说，曹妃甸港只是唐山港的一个分港，和京唐港属同一体系，而秦皇岛港和黄骅港又分布其左右，同处一个海岸线。

毋庸置疑，大秦线是运力最大的一条铁路专线，是从山西大同到秦皇岛港。煤炭储备最核心的问题就是铁路运力，曹妃甸港条件最好，它经过大秦线，山西、内蒙古的煤运到秦皇岛，再通过水路运到曹妃甸港。储备库如同数据值一样，这样就把铁路运力储备起来了。

下一步将改造周边三个港口。秦皇岛港本身是中转港，改造起来很难，而京唐港比较小。曹妃甸港开发前景很大，一批钢铁厂、焦化厂、电厂已经聚集于此。

除了以曹妃甸为核心的国家级储备基地，在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的这套方案中还有区域和地方两级储备。

区域煤炭储备中心主要设在南方沿海港口。由于华东地区运力紧张，原产地煤炭不多，加之经济发达需求量大，计划在湖北枝城、汉阳和安徽芜湖裕溪口三个重点长江港口建设三个重要的区域煤炭储备中心，可以有效的保障湖南、湖北、江西、浙江、江苏和上海这些煤炭消费大省(市)的煤炭能源安全。

地方煤炭储备中心主要是保障本地煤炭能源安全，不仅缺煤的煤炭能源消费集中地区需要建设煤炭储备中心，产煤地同样也需要建设煤炭储备中心。

对于曹妃甸项目，开滦集团已经介入，开滦集团副总经理李敏介绍，曹妃甸港设计煤炭下水能力为年2亿吨，目前第一期5000万吨煤炭码头刚刚竣工。对国家煤炭储备库而言，其年配能力应不低于8000万至1亿吨，因此还会有二期和三期。

开滦煤矿是个典型的百年老矿，开采历史已经达到130余年，将近枯竭。或许，开滦集团此次决定建设煤炭储备基地也是其转型的一个重要盈利点。开滦如果做成功了，其他的资源型企业经济转型都将有所借鉴。

运营主体之争：利益链条如何分配

煤电矛盾持续至今，无非是产业链条分配不均导致。

各企业为了解决自身的问题，开始互相渗透，甚至抢占资源，比如本刊5月号所报道的《向上游扩张：电企的无奈之举?》一文中就提到，发电企业纷纷抢占煤码头，并购煤矿。

对于这一现象，仁达方略咨询公司董事长王吉鹏接受《能源》杂志记者采访时表示，“还是各司其职的好。”

产业价值链越往后附加值越高，越往前附加值越低。如果越往前附加值越高说明市场有问题，不能第一产业高于第三产业。市场应该是买方市场而不是卖方市场，应该围绕电厂而并非煤矿。

“电厂要自己协调铁路运力、采购煤、配煤等，价格必然会上涨。如果供应链做成了，就免去了这些环节，效率会提高。”钱平凡说，“五大发电集团抢滩煤码头就是因为缺失了这个环节，企业为了保险起见，就自己经营码头、开矿，而这都是退步的表现，现在是工业专业化、精细化阶段，电厂就该发电。”

“煤炭储备体系应该是政府主导、商业化运营。这是一个无需政府投资却能保证国家煤炭能源安全的模式。只求所用，不求所有，这是概念的转变。”吕涛很兴奋地解释着。

“一是保障煤的匹配性，要与电厂的设备相匹配;二是达到一致性，也就是煤品质的稳定性;三是可靠性;四是经济性。”李敏说作为主营企业的盈利点主要是通过数字化配煤实现“煤的单价成本很高，配煤后就可降低”。

如此下来，就形成了国家主导，大型企业主营，煤炭和发电企业各司其职，成本下降，附加值提高的盈利模式。

国家储备基地负责对特大煤电企业供煤，并指导区域和地方的储备。按照数字化管理和配煤厂来构建，各有各的分工。全国各个储备点的信息是国家的，“要了解每个账户有多少钱，而且要有监督的作用”，钱平凡说，“有了储备库后，对市场的干预就强了。比如去年国际粮价波动，中国却没事，因为政府进行了放库。”

工业里有“牛鞭效应”的概念，意思是鞭子头很小，经过波动到那头就很大了，这就好比是买方市场有点变化，可能缺20万，但是到了生产方变化就大了，认为可能到了2000万。生产方赶紧加快生产，等投放到市场已经不需要了。“如果有了这个储备，市场缺口20万，放库10万下来就感觉不到紧张了。这个信息化系统就能得到精确的信息。”吕涛介绍说。

据美国能源信息局预测，2020年全球煤炭消费量将为58亿吨标准煤，比2000年增加15亿吨，其中亚洲消费增加13.2亿吨，占全球增量的88%。煤炭在我国能源消耗总量中占70%，煤炭的有效供给是解决我国日益严重的能源安全问题的重要途径。

事实上，早在2003年年底，煤炭工业协会就曾建议国家尽快建立煤炭资源战略储备制度。时隔五年，2008年年初，南方五省遭受突如其来的雨雪冰冻灾害，造成煤荒问题集中爆发，加快了相关部门研究的步伐。

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的报告上报后是否能通过审批还不得而知，但是，钱平凡主任说，“一旦得到批准，这个系统做下来很快，只是整合信息，不涉及产权关系，铁路还是铁路，码头还是码头，只是提供信息化、数字化平台。”

《能源》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