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善、美与企业进化过度

《中国机电工业》——王吉鹏

——2009年5月

　　真、善、美是人生境界，也是企业成长进化的境界。企业要成长，不断摆脱过去的羁绊，进化到学习型组织的境界。但凡事过犹不及，关键在于度的把握，过度就糟糕了。 
　　当年，罗马人还处于野蛮状态的时候，所做的雕塑，追求写实：如果脸上有一个麻子，就刻一个坑；有胎记，就抹一把草汁。后来攻打下雅典之后，发现雅典的雕塑很优美。罗马人就跟雅典人学，甚至比雅典雕塑更精美。罗马全盛时期，雕塑艺术进一步发展，所有领袖的雕像，一律是高大健美的，比例遵循黄金分割率，尽管实际上可能是满脸雀斑或短小身材。后来，罗马人又被崇尚写实雕塑的日耳曼人给消灭了。 
　　简直不可思议，雕塑上的审美变化竟然就能导致最终灭国？对，玄机就在其中。所谓知微见著，我们来看，罗马人最初的雕塑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是什么就雕塑成什么。这种崇尚真实的艺术态度反应到生活中就是实事求是，严谨认真，整个国家都以实事求是、真实表达为美德，可想而知，真实坦荡的沟通交流、信息反馈带来的是效率大幅度提高，决策更准确，更高效。到了罗马全盛时期，雕塑追求美感，完全不顾被塑造者原形，这种雕塑审美倾向的风靡，也标志着这个时期的罗马人已经变成了彻头彻尾的形式主义者，“伪完美主义者”，追求投机取巧、华而不实的东西，罗马进化过度了。不难想象，这一时期的罗马在军队、经济、国民综合素质等各方面也开始走下坡路了，被日耳曼人消灭也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 
　　企业进化是指具有有限理性的企业在适应环境的变化中为谋求生存和发展所发生的一系列相对稳定的变化过程和获得的结果。企业是一个复杂系统，有着自身所固有的发展规律，同时企业又是一个进化的系统，类似生物体，也和人一样，有自己的婴儿期和成熟期，也有所谓的生老病死。如同自然界的进化一样，企业的进化也贯穿在整个企业发展的进程之中。企业进化并不仅仅是指企业个体的成长或改变，更重要的是指一个由多元的拥有共同能力（指具有相同或相似的关键产品、组织知识和技巧）的企业所组成的企业集合，也就是某个企业物种在组织形式、组织结构、产权制度、企业规模以及种群内企业数量等各个方面所发生的具有稳定性和前进性的一系列变革。因此企业进化具有多元性。 
　　这次美国次贷危机引发的全球经济危机，本质上是华尔街金融产品创新过度造成的，产品创新是好事儿，是进化，过度了就出问题，就祸及全球。企业间的竞争本质上是核心能力的竞争，这就是“真”，是“度”，仅把它理解为某一局部（如价格）的竞争，就是过度了。我们看看身边发生的事情。 
　　某电子加工厂，主要承接美国的电话机订单，也做少量的内销，象这样的厂在深圳多如牛毛，因此品牌毫不重要，我们姑且把它叫A厂吧。 
　　A厂这十几年，可算是中国制造业的一个缩影。最开始它从港台商人手里接单，几年下来，摸熟了出口美国的渠道，就开始直接接单，到2007年，每年的出口额稳定在四亿左右(人民币，下同)。 
　　电话机是低利润产品，大家都在焦虑：万一失去了成本优势怎么办？如何保持创新能力？我们的员工还有竞争力吗？A厂常常把自己的竞争战略挂在嘴边：“便宜就是硬道理”，这集中反映了中国商人的思维方式。电话机的座机和听筒由于配重的需要，通常要装加重块。在上世纪80年代末，A厂刚开始从台湾人手里接美国订单时，这加重块的材料是铅。 
　　开放之初，民智未开，也就是没怎么进化，直到老老实实按订单要求做了两年后，A才去掉对电话机的神秘感。人类堪称这个星球有史以来最具创新能力的生物。有一天A忽然脑袋开窍：这闪闪发亮的铅，不过就是在机壳里面增加重量嘛！他们立刻把铅改为不锈钢。这一改，A厂相对竞争对手一下子获得一元多的成本优势，接连赢得几个大客户。有那么一段时间，A对自己充满信心，与买方谈判时的感觉好极了。但很快，其它加工厂也知道了这个奥秘，随即跟进，行业整体进化了，A又没有了成本优势，不得不绞尽脑汁和对手们开展控制成本的比赛。于是，不锈钢换成上油漆的生铁，再换成不上油漆的铸铁，加重块的成本从1元多，直线降到了0.1元。还能不能更便宜呢？宝安所有的电子加工厂都在开动脑筋，不过似乎再没有比铸铁更便宜的材料，这条削减成本的小路，仿佛已走到了尽头。但A没有气馁，他们尝到了甜头，决心一如既往，这次他们瞄准了水泥。开始的试验效果非常差，电话机里的水泥块经过野蛮装运后，非常容易碎裂，A展开了技术攻关，经过数十天的不眠不休，做过数百次试验，他们在水泥中加细铁丝，加纤维，用各种不同标号的水泥，不同的配方严格记录试验过程。最终，他获得了成功，加重块的成本降到了0.01元以内。 
　　这就是中国式的坚韧和智慧，但是，这也是过度进化，已经完全变异了。A厂在酷烈的竞争中，又可以喘一口气了。 
　　宝安众多电话机厂家都认为：加重块的成本肯定可以降低，因此，在残酷的争夺外贸订单时，纷纷预先考虑了这个“利好”因素，提前就把价格降了下来。A为了留住大客户，也不得不以临近亏本的价钱接单。但预期中的加重块成本降低，却迟迟没有突破，为了维持工厂运转，A对工人们开始极为严厉：加班的时间越来越长，为了克扣工人工资，各种以降低成本为目的的罚款制度，快速出笼。因此工厂的熟练工相继流失，产品质量失控，导致多次返工。A的竞底手段用到了极限，连自己都感觉到难以再熬下去了，进化过度终于压垮了整个行业。 
　　事实情况就是这么糟糕。任何进化都必然同时涉及两面，一定要把握度，但企业界通常做不到这一点。大多数企业都是依次而非并行地处理这两个方面：过度进化、调整，再过度进化、再调整。这种进进退退的节奏往往被商业周期的此消彼长掩盖，比如宏观形势好，企业业绩就好，即使进化过度了也不容易被意识到，所谓“台风来了猪都能飞”。尽管商业天生具有周期性，但是企业能够大起大落还持续经营的毕竟是少之又少。